懂得生活底色的人，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书了。
2017年4月13日深夜，手机拍摄于昆明街头。
1.
4月13日晚，昆明。
抵达酒店且安顿下来，已经近12点。而此前两天在广州辗转。
天上虽然有缕缕薄云，但通透度依然很高。抬头望，一轮皓月当空，疏星闪烁。
想到第二天安排满满的公务，忙完后还需连夜赶回上海，几个人邀约着去街上逛逛，找云南小吃。
登机前已在白云机场晚餐过，此时说去找云南小吃，不过是一个堂皇的借口，想在昆明这个月圆的夜里结伴走一走。
“空山新雨后，天气晚来秋。明月松间照，清泉石上流。竹喧归浣女，莲动下渔舟。随意春芳歇，王孙自可留。”
王维知道，月夜之所以里有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浅浅魅惑，是因为月光里藏着人最隐秘的心灵密码——我们一生中最润的山，最翠的树，最清的泉，最净的石板，最好的人，最妙的时光，都在月光里。还有我们最清的泪，最真的情，最深的缺憾。
恒河亘古，孤峰绝顶，浮生过客，只要有月华高照，就足以让人不惧未来，不忘过往。
2.
午夜的街头，漫空里都是不知其名的混合花香，从四方飘来，又飘向四方。
杜鹃、茉莉、海棠、丁香、野菊、四季桂的味道，随风沾在我们几人的衣襟上，头发上。
夜凉如水，夜风如梳，伴着我们几个无言轻步的异乡人。
没有谁发话说我们此时该向哪里走，去找什么样的店铺或摊点，去吃什么，也没有谁担心会迷路。
似乎纵然就这样是迷路在月色里，也会让人有心照不宣的甘之若饴。
月光深处好像什么都有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。依稀谁都在，又依稀谁都不在。
每个人心底都要有一种原始的期待吧——在一些劳碌繁忙的日子后，找一个夜晚在月下走，一直走，像是走向月光深处。天也不要亮，月也不要落，人也不会老，在月亮生出的黑白水墨里，横无际涯地走。
像是在空荡荡的世界寻找，又像是离空荡荡的世界而去。
天地万物，若有色，若无色。
杳然自己，若有想，若无想。若非有想，若非无想。
3.
待几个人静静坐在一处烧烤摊位边，已是深夜1点半。
摊主是三个中青年男人，像是读过书的样子。
如昆明这样旅游胜地的人，常年迎四方墨客，四季接八方文青，和来自全世界的众生能量交接，彼此濡染，就是不读书也有了几分书卷。
在烧烤架边忙碌的那个看上去年龄大些，有40多岁，灰色夹克衫外面罩着还算干净的白色围裙，眉宇间有几分秋水的沉淀。他翻动烧烤串的动作，娴熟而浑然。
静静看灯光下的他们，三人面庞一致是云南男人那种带点微红的高原黑，也有些许深夜忙碌的倦意。
待他三人给我们桌子上完烧烤和啤酒，我们的同伴Y悄然起身，给他们每人递上一支烟，且一一点着。
在他们手指间烟火闪烁起来的那一瞬，他们看我们的目光也亮了柔了。
递烟有时是一种悄然进行的仪式，以一种内心情感表达最直接的方式，折叠起自己，在靠近别人的同时，伸展自己，也温暖自己。
闲聊得知，他们都是昆明当地人，三人是当年读高职时的同学。出了校门后的这些年，他们合伙开一个印刷小厂养家糊口，近20年了，还算安定。可是从去年开始，他们的印刷小厂生意骤然下滑，最后再也经营不下去了。无奈，三人只好转行摆了这个烧烤摊子。虽然现在挣钱不比开印刷厂时少，但都觉得干这营生和开厂子相比，实在没面子。
“没面子都是次要的，最遗憾的是哥几个一直穷忙，都半辈子了，差不多都没走出云南去别处看过。”说话的是那个着灰色夹克的。
细心的Y立即说：“昆明自身就是个好地方，白天有蓝天白云，晚上有清风朗月，四季如春，光照充足，全中国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梦想有朝一日来这里弄个小院子晒太阳，而你们却一出生就享有这些，够幸福了。”
灰色夹克笑了一下，对Y说：
“您是见多识广的人，一定听说过那个美国富翁和小岛渔夫的故事吧？”
Y认真友善地摇摇头：“这位老弟，你说来听听。”
“一个美国富翁在海滨度假，遇到一个墨西哥渔夫。富翁说：‘我告诉你如何成为富翁和享受生活的真谛。’渔夫道：‘洗耳恭听。’富翁说：‘首先，你需要借钱买条船出海打鱼，赚了钱雇几个帮手增加产量，这样才能增加利润。’渔夫问：‘那之后呢？’富翁答：‘之后你可以买条大船，打更多的鱼，赚更多的钱。’渔夫又问：‘再之后呢？’富翁说：‘再买几条船，搞一个捕捞公司，再投资一家水产品加工厂，然后把公司上市，如此一来，你就会和我一样，成为亿万富翁了。’渔夫继续问：‘成为亿万富翁之后呢？’富翁略加思考说：‘成为亿万富翁，你就可以像我一样到海滨度假，晒晒太阳，钓钓鱼，享受生活了。’渔夫似有所悟：‘噢，原来如此。那你不认为我现在的生活就是你说的那些过程之后的样子吗？’
“这个故事曾广为流传。一开始，人们笑这个美国人，以为他所孜孜以求的，正是这个墨西哥人现在拥有的，然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。
“但是再深入想想，根本不是这么回事。对于富翁来说，他并不只是来海边晒太阳，而是享受着选择生活的权利。今天他可以来晒太阳，明天他又可以去骑马，后天他还可以去森林里打猎。可是对于渔夫来说，打完鱼晒晒网，这是他的谋生必须，为了生计他只能终日守在沙滩上，每天重复着他的生活，终老至死。
“他们两个人所说的晒太阳是同一回事吗？古人说的‘曾经沧海难为水’，经历过沧海的‘水’和一般的‘水’是一样的吗？
“有些东西看上去是一种回归，好像回到了原点，实际上却是另一种创生，关键的核心是它拥有的选择的自由。”
4.
返回酒店时已是夜半，路上几无人影。
在一个大大路口等绿灯时，几个人轻轻说起了那个烧烤老板。
Y道：年轻时以为不读书不足以了解人生，直到后来才发现，如果不了解人生，有些书根本是读不懂的。而懂得生活底色的人，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书了。
注：本片背景音乐来自虾米音乐，口哨金曲《你的眼神》，演奏者宁林，出自专辑《金口哨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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